聊聊我妈的经历。
我妈2月20日脑干出血。一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,我爸回家只发现她瘫坐在椅子上,昏迷不醒。我把立马打了120,救护车把她送到区里的医院,二甲医院,很一般。照了CT,脑干出血,出血量目测不小,本地的医生说送回家吧,没有治疗的必要。
我妈才56岁啊,我们必然不能接受,要求转院,医生说:你们可以转,但估计转院的路上都撑不过去。
拼也要拼一下。二话不说,我们立马联系转市里脑科最好的医院,二院,路途差不多一个多小时,救护车的护士一路帮忙供氧,清理喉咙里吐出来的浑浊物,防止窒息。到了医院之后立马挂了急诊。
我们三兄妹都在广州,接到家里的电话就立马从广州坐飞机赶回家。候机的时候,接到老爸的电话,问我们做不做手术。电话里二院的医生说 :病人出血量中等量(6-8ml),十分危险,做不做手术都很危险,用一个词来说就是九死一生。做了手术可能当场去世,做成功了也大概率是植物人,保守治疗也大概率是植物人,情况就是这样。你们自己决定做不做手术。
医生的话,无疑是朝我们泼了一大碗寒冷刺骨的冰水。我的手表不断提醒我,心率过高,事后回看心率记录的时候,心率最高飙到了170。
我们让医生等我们下。立马往上问诊了一下北京的神经内科专家,还侧面了解到这个医院医生技术并不好,设备也不行(用的传统的开颅,虽然有神经导航设备但不敢用)。
对脑干这么小的区域动刀,除非是北上广等大城市的顶尖三甲医院的医生,否则失败率很高,就我们去的这个医院,我们打听了下,过往做的为数不多的几例脑干出血开颅引流手术都失败了,所谓的失败就是病人当场去世或者变植物人。
这时候,我妈昏迷不醒,情况危急又不具备长途转院的条件,我们看似有选择,实际也没有选择,只能保守治疗。
然后,我妈就此进了ICU,开始了与死神赛跑。
第一个晚上。我们一开始一堆人守在ICU外面的家属区,医生说你们在这也没用,回去休息吧,有情况我们会通知你,你们半小时内能到这里就行,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。
是的,这个时候没有消息,就是最好的消息。
我们不敢离医院太远,在医院对面定了酒店,大家都坐在爸爸旁边,看他在床边坐着一言不发很是心疼。凌晨,接到医院的电话,我们都吓出一身冷汗,以为有什么紧急情况,但对面的医生说:不好意思,打错了。虚惊一场。
第二天。脑干出血量和出血位置十分关键,第二天医生复查CT后,说更正一下,病人出血量超过10ml,病因大概率是因为高血压,情况极度危险,再一次给我们泼了一大碗冷水。
医生说,这时候关键得看病人自己的体质和命了,而我们能做的就是告诉医生,需要用什么药尽管用。
剩下的,就是祈祷。
我们平时总标榜自己是唯物主义者,对封建迷信嗤之以鼻,但这一刻却只能在心里各种求神拜佛,上帝保佑。
那几天,脑子极度混乱,人也很恍惚,睡不好,经常梦见妈妈。不愿接受、不敢相信、悲伤、绝望、无奈,各种情绪不断翻滚,五味杂陈。
那几天,刚好是大降温的日子,寒风刺骨,但也没有我们的心凉。
之后的几天,除了隔三差五地帮助医生推着我妈去放射科照CT和做中途气管切除手术,其他的时间我们都见不到她。ICU到放射科的路上来回差不多10分钟,这10分钟的路程我们不断地呼喊着妈妈,告诉她,不要怕,我们一直都在,告诉她,医生说她只是太累了,需要休息几天。
医生很耿直,说现在她处于中度昏迷,听不到你们的声音的。但我们相信,多多少少她一定能感受到的。
在ICU的日子,每天上午11点左右,医生会出来简单交代下病情进展。但每次,医生的话都离不开:很严重!预后很不好!最好的结果就是瘫痪!
脑干出血的病人需要度过关键的三关,每一关都很难,布满荆棘,险象环生。
第一关是保命关。出血部位十分危险,出血量大的话,很多人都撑不过水肿期,或者无法维持自主呼吸等等,命没保住。
第二关是清醒关。挺过了水肿期,就要看出血给脑干造成的挤压损伤。运气好的话,会在半个月到3个月之间醒来,运气不好的话,可能命保住了,但成了植物人,塑形不来。
第三关是康复关。意识醒过来之后,还要面对出血对神经的损伤,全瘫/半瘫/语言障碍/失忆等等都有可能,要度过一个漫长的康复期。有不少人,撑过了前2关,第3关没能撑住。
第十天。我妈虽然还没清醒,但医生说血肿已经开始吸收,水肿也不厉害,保命基本没有问题,第一关算是过了。
但她仍然没有意识,医生说身体右侧有刺痛反应,左侧没有,左侧很可能瘫痪。我们也顾不了那么多,命保住了就行,其他的以后再说。
这阶段,检查CT的频率没那么频繁了,见到妈妈的机会变得很少。但这一次去做CT的路上,妈妈全程是睁着眼的,并且,我喊她的时候,我能感觉到她是有感知的,但我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感知的。医生还是很耿直:还没清醒,睁眼也是没有意识的。
第十五天。请假请了半个月的我,没能等到妈妈清醒过来,便先回广州继续上班了。疫情期间,也只能一个家属陪护,幸好我爸已经是退二线状态,不用去学校上班了,可以长时间陪护。
第十八天。从ICU转普通病房,倒不是说我妈清醒过来了,而是已经不需要依赖ICU的那些生命维持设备和护理了。医生说转普通病房有家人陪护有助于清醒过来。这个阶段,神经外科的医生已经不再说会变植物人了,但还是说会一直瘫痪卧床。
第二十一天。接到老爸的电话,他很兴奋地说,上午帮我妈剃短了头发,下午我妈已经已经可以用眨眼、动手指(伸出1根、2根、3根手指头等)来回应他了。这是这段时间听到最振奋人心的消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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