姥姥三次脑出血的辛酸事

我姥姥,三次脑出血加小脑萎缩,二十年前。

第一次脑出血是因为她上了年纪以后一直高血压,二十几年前,农村,不像现在大家都知道吃降压药,反正平时也没事,我姥姥从来不吃药。

那会还是一九九几年,我姥姥七十多,那年夏天干旱,特别热,到了收玉米的季节,她仍然坚持自己收自己的地。正午过后,天最热的时候,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,开始是站着,后来站不住了就跪着(掰棒子),然后就晕倒在田里了。

先说一下,我姥姥有七个闺女,两个儿子,小儿子也就是我老舅,在北京,是北京某大学数学系的博导。

姥姥进医院之后很快就做了手术。之后是一段时间的昏迷。五个闺女女婿大儿子和儿媳妇轮流看护,(当时大姨跟大姨夫已经去世很多年了,六姨也因为癌症去世了。)我老舅出的治疗费用,那会没有新农合,全是自费,我老舅花了两万多?(不记得了,我还小)术后恢复很好,没有瘫痪,没有偏瘫,很快可以出院了。

问题来了,老太太需要康复,不能再独住了。

五个闺女家和我六姨夫和我大舅一家打成一团。(六姨也很早就去世了,但是家里的事六姨夫还掺和,一直到现在)

大舅和大舅妈拒绝照顾我姥姥,因为说分家的时候把我姥姥分给我老舅了,可是我老舅当时在北京,没法照顾。

最后闹成啥样我也不知道。反正我大舅是不养。于是我姥姥开始辗转闺女家。

可是我活着的姨们算上我妈有五个,也都各有各的难处。二姨家在廊坊市,排除。三姨家穷得房子都要秃了,三姨夫一辈子没上过一天班还家暴老婆,全家靠我三姨养了一辈子,排除。四姨是寡妇,带两个男孩,排除。五姨家富裕,六姨已去世,排除,我妈是老七。所以最后就剩下我们家和我五姨家能去了。

于是我妈把我姥姥接回了家。

一个万幸没有瘫痪,但是基本快失去所有的自理能力的老人,是需要一个年轻人陪护的。她开始回来是比较糊涂的。比如莫名其妙藏电视遥控。不会自己吃饭,做饭,换衣服等等。大小便控制不好,有时候会拉裤子里。但是她知道害羞。于是她拉了不说,把屎偷偷擦在了我家床单的里面。是我放学回家,觉得坐在床沿上就一股屎臭味儿,然后越闻越不对,就开始找,最后在床单底下发现一堆屎干儿干儿。我妈为了照顾我姥姥,应该是辞职了,我一发现屎就告诉我妈了,然后我妈就给我姥姥换衣服,换床单,一通洗。后来又发现了两次。

可能是在病床上躺过一段时间,刚开始回来我姥姥上厕所站不起来,需要人拽起来,我妈就天天叫我去拽,我姥姥一上厕所,我就守在一边等着拽她起来。

后来姥姥渐渐好起来,就能自己上厕所了。也不往床单底下抹屎了。

但是她控制大小便的能力一直不如正常人了。有一天我们全家在看电视,听到我姥姥放了一个屁,我妈说听声音是带着屎的,赶紧给脱裤子,果然崩到内裤上一些,赶紧给洗了。

我妈回忆这些的时候没有痛苦和烦躁,就跟回忆我童年趣事似的。

大概住了一两个月,我爸的同村亲戚开始鼓动我爸爸了。而且家里也出现了经济危机。因为我家是农村的工人家庭,我爸妈都是上班的,我爸一个人挣钱不够。我妈一不上班,家里收入减半,这么下去没法弄了。我爸的街坊亲戚的就跟我爸说一些话,就是你丈母娘有儿子,儿子不管,凭啥让你管,你自己也有老有小需要养。我爸听了多了就回来跟我妈吵架,最后把我姥姥送到了我五姨家。

我五姨家家庭富裕,虽然家里有两个老人,我五姨夫倒也没说什么,从此以后我姥姥就在我五姨家住下了。没想到,一住就是三年。当然从我家走的时候,我姥姥已经基本恢复健康,头脑清醒,生活自理,除了比没病之前反应慢点,傻点。全家都觉得是不幸中的万幸,得了脑出血,这点后遗症真是不算啥了。

三年之后我姥姥又一次脑出血。这一次我印象不深,仍然是全家轮流照顾,出院以后还是送到我家(谁也不要嘛),这次更奇迹了,恢复更快,神奇的是,二次脑出血,仍然没有留下几乎任何的后遗症。恢复的差不多了又送到我五姨家。

从此我姥姥就一直住在我五姨家,几乎再没回过她自己的家。

我五姨家也不容易。下有一儿一女,上有公公婆婆,还加个我姥姥,真是一大家子人。

随着姥姥年逾八十,她开始越来越想自己的家。有时候她会偷跑出去,想要回家。可惜年老体弱,不久就给劝回去了。

又过了两三年(大概是,又或者四五年?),姥姥因为泌尿系统感染住了一回院。回来不久,再次中风,这次送到医院,医生说出血位置很不好,让回家等着去吧。大家商量着就带我姥姥回她老家了。

从第一次发病到生命的终点,我姥姥大概有十年没回自己的家了。院子里都是草,锅里躺了一条大蛇。儿女们收拾屋子,院子,把我姥姥放炕上,回家的第二天我姥姥安详去世了,我还记得她躺在走廊的棺材板上,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,脸色红润,跟睡着了似的。

儿女们嗷嗷哭上一场,埋了人,各自回家继续自己的生活。

我姥姥是个好姥姥,虽然她有七个闺女,免不了重男轻女,但是她很喜欢我,我小时候有很多日子是在姥姥家过的。我还记得有一次我该回我家了,姥姥站在她家的门口,拿着一个鸡蛋,依依不舍的跟我说:再吃个鸡蛋再走吧!

那会正是夕阳西下,阳光懒散的趴在姥姥身上,一切都那么美好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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